科学与文明之问
韩启德 2019.10.22
北京大学第二体育馆报告厅B101

虽然尼采说过历史是不可定义的,但我认为恰恰只有通过对科学史的了解和深刻理解,看到了科学的产生过程,才能真正对什么是科学有更确切的认识。
其实,“科学”一词本身就反映了历史范畴。从希腊文的episteme到拉丁文的scientia,一直到17世纪,法语才有了science的说法。
英文中,虽然17世纪就有了science这个词,但直到19世纪,科学从nature philosophy变成了分科的学问,按照一定范式进行的知识的生产活动时,这个词才被广泛用来表达现在科学的含义。
德文的“科学”是wissenschaft,是包括社会科学的,但英文的science只包括自然科学。
19世纪时,日本人接纳了英文的science这个词,那时由于自然科学已经分科,所以日文将其译为“科学”(分科之学)。有一部分中国学者曾把science翻成“格致学”,其更符合中国的文化和文字。但由于一些历史因素,中文最终采纳了。
因此,可以用默顿的话来理解:“占主导地位的价值和思想感情,属于那些永远影响着科学发展的文化变量”。
科学是否为中性?这是个很值得讨论的问题,因为它会影响对科学的理解,对科学和技术的关系的认识,以及对伦理问题的深入探讨。
- 科学、技术和工程的融合发展;
- 大科学的兴起;量子科学与技术的发展;
- 暗物质、暗能量的证实;
- 人工智能的发展;
- 基因编辑技术的逐渐成熟;
- 脑科学和认知研究的进展等等。
对于这一观点,存在很大的争议,也很值得讨论,我认为结论取决于从更加悠远的历史和更间接关系,还是从更近更直接的关系来看。由于科学的产生和发展,使得近代以来西方文明居于领先地位,值得其它国家和地区学习,但西方文明也不应傲居于其它文明之上。
各文明相互包容,在碰撞中融合,才能使人类文明更快进步,更加美好。我赞赏费孝通先生的名言,“各美其美,美人之美,美美与共,世界大同”。在关注科学与文明的关系时,由于问题的复杂性,一定要追求更加充分的考据,开展更加深入的讨论与交流。
但中国传统文化对科学的发展仅有不利影响吗?并非如此。尤其是在当前形势下,也存在一些有利的影响:
第一,中国传统的“有机唯物观”,而非“机械唯物观”,对未来的科学发展或许是有利的。
第二,在科学与技术结合越来越紧密乃至融合发展的趋势下,强大的政府功能和集体主义,对于开展“大科学”是有利的。
第三,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,这是有别于其它国家科学家的最显著的特点,在我国科学技术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发挥着非常显著的作用。
从上世纪开始,可把中国的科学家大致分为四代。
第一代的科学家出生于1890-1910年左右,代表人物有丁文江、竺可桢、叶企孙、苏步青等。那时的中国还没有建立起完善的大学教育,这些先驱去欧美留学,上完大学后很早就回国创办大学和科学研究机构,成为中国现代科学的创始人。
第二代科学家出生于1910-1930年左右,以华罗庚、钱学森、卢嘉锡、叶笃正等为代表。那时候已经有条件在中国接受大学教育,加上战争和内乱等原因,他们滞留海外的时间更长,不仅接受大学本科教育,还接受了更加系统的科研训练,站在当时世界科学发展的前沿。这一代科学家回国之后,在第一代科学家的领导下,奠定了中国现代科学的基础。
第三代科学家出生于1930、1940年代,以袁隆平、屠呦呦、刘永坦、赵忠贤等为代表。他们在青年时,迎来了新中国的建立,他们带领中国科学追赶世界。
第四代科学家出生在1950、1960年代,以潘建伟、施一公等为代表。他们在国外留学阶段的科研水平达到当今发达国家的先进水平,回国后致力于建设世界科技强国。
尽管每一代科学家承担的任务不同、特点不同,但都彰显着中国科学家特殊的精神内涵。把国家和个人紧密地联合在一起,自然地融合在科学家的精神中、流淌在血液里,这种特点是其它国家的科研人员没有的。恰恰是这样的家国情怀,在各个历史时期,表现出中国科学家的风骨和境界。
第三,关于某某领域“落后发达国家多少年”的说法,是很缺乏依据的。如果说是根据当前中国的水平相当于发达国家多少年以前的水平,那么因为已经有了目标,追赶并不需要那么多年;如果说是估计需要多少年才能赶上,那么影响因素实在太多而复杂,这种拍脑袋做出的估计是靠不住的。当然,如果仅仅以此来激励我们自己努力追赶世界前沿,还是可以的。
第四,对“软实力”的评价,这是确实应该进行研究的。文化、制度、法制、环境,这些“软”的方面是我们相对落后的地方,是非常值得研究和探讨的。
由“当前中国科技在世界上处于什么水平和地位”引发的一系列问题,不论我们有什么争论,有一点是有普遍共识的,那就是迫切需要开展战略研究,收集方方面面的实际情况,进行科学的定量分析,据此制定相应的规划,落实具体措施。
排版:苏荣蔚
编辑:张雪梅
审核:曹 琪